# 卷二十二(1)
李弘彬怎么也不会想到,金元植竟然把他带到了寺院里来。
“这……不是你们凡人拜佛祈福的地方吗?”李弘彬看着来来往往上香拜佛的人们,狐疑地挑挑眉心,“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不是来求佛的。”金元植回眸朝着李弘彬暗暗一笑,“仔细看看吧,此处可有你要找的人。”
李弘彬猛然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金元植话语里的意思:“你是指……?”
“不错。”金元植轻笑着点点头,“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所念想的,我定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实现。”
对上金元植那双深邃柔情的眼眸,李弘彬的心底不忍泛起了一阵微微的触动。
自从那日在王爷府上与金元植就着生母已故一事打开了话匣子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便彻底地对彼此敞开了心扉,自然而然地,李弘彬也就顺带提起了自己生父的事情。可却不承想仅是一句无心的提及,金元植竟是如此认真地把它放在了心上。
“你说过……你生父应是个会法术的道士,而且还曾经妖言惑众那些百姓去捕杀你兄长的族人,但是我已经打探过附近的所有道观,可却都似乎没有发现相符的人物……”
“后来我又派人去走访了那片有水妖之说的湖边村落,终是寻到一个知情的村民把那人的下落告知于我,方才知晓……那人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自那日在湖边大闹了一场后便突然隐下了道士的身份,转而归隐到寺庙里了。”
“虽然都是一些很零碎的蛛丝马迹,听似也没什么可信之处……但我倒是觉得可以按着这个方向去仔细搜寻一下,说不定就真能找到了呢?”
在金元植低柔的话语之下,李弘彬不禁看着他的脸庞看出了神。
也许泽运哥说的没错。
这个人或许真能帮到自己也说不定……
“弘彬?”瞥见人儿望着自己出了神的模样,金元植便轻笑着在他面前晃了晃指尖,“怎么了?你……不想找到他吗?”
“……没、没什么。”这才意识到自己略显失态的李弘彬赶忙又撇过了视线,“这寺院这么大……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说罢,便转过身随意找了个入口就往前走去。金元植看着李弘彬匆忙走远的背影,脸上不忍又再次勾起了一抹轻柔的笑意——
言下之意不就是要自己陪着他找嘛,还真是个心口不一的主儿。
“弘彬等等我嘛!”金元植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李弘彬的身旁,“这寺院这么大,而你又没来过,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你当本仙是三岁小孩吗?”李弘彬有点无语地挑挑眉心,“也不看我独自在这凡间混了多久,听闻见识的可不比你要少好吗!”
金元植无奈地笑了笑,顺承的话语间满是对人儿的宠溺和柔情:“好好好,我们桃花仙子那么聪明机灵,是金某愚昧了,真该是自惭形秽。”
“啧,你知道就好!”虽然本意并不喜于旁人的刻意逢迎,但金元植的每番示弱迎合却又莫名地让李弘彬很是受用,且屡试不爽。
于是两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边又在这寺院里漫无目的地缓步寻着,而直到李弘彬在一座呈下趋势的台阶前蓦地顿下步伐之时,金元植这才发觉身旁人的脸上泛起的那丝诧异和惊慌。
他顺着人儿停滞的视线往远处望去,一个正背对着他们默默地打扫台阶的僧人倏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半晌,那个僧人也正好转过身来,就在差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李弘彬却突然背过了身去。金元植用余光探到人儿顷刻黯淡下去的神色,内心也不免为之感到一丝担忧,而正当他愈发声询问李弘彬的状况时,身后不远处却又缓缓传来了那僧人的一声轻唤:“两位施主在此踌躇片刻,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略显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已是上了一定的年纪,沧桑且沙哑。
原本没有正面交集之时倒是不以为然,奈何彼时对方的一句无心之问,却让犹豫不决的李弘彬彻底地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一旁的金元植察觉到了人儿愈发不对劲儿的情绪,于是便又率先朝着那僧人合掌问好:“阿弥陀佛,在下与友人本是来此烧香拜佛,可此番是初来乍到,一不小心便在这寺中迷了路,还请师傅莫要见笑。”
语毕,僧人便微微点头示意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不必担忧,此出寺院大门的距离并不遥远,只需从此绕过后方的大殿便可抵达入口的钟楼,再往前行走数十步即可看到寺院的大门。”
“在下谢过师傅指点。”
金元植向僧人拱手作谢后,那僧人也随之应声示意,继而便拿起手上的扫帚转身缓步离开了台阶。
“他走了。”
直到那人走远了,金元植才朝着一旁沉默了好久的人儿轻声道。届时李弘彬缓缓转过身望着那僧人愈行渐远的背影,一抹复杂隐忍的神色顿然在他的眼底氤氲开来。半晌,他垂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聚成了拳头,继而又突然迈开了沉重的步子欲要往台阶下走去。金元植见状就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当即便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李弘彬的手臂——
“你冷静一点!”
“……放手!”李弘彬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金元植的阻挠,“你别管我!”
见李弘彬一副听不进劝的倔强模样,金元植便又紧抓住他的双肩用力地掰过他的身子面朝着自己:“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
李弘彬在金元植的一声低吼中倏地慌住了心神,金元植见自己的话语似乎起了作用,于是便又放柔了声气缓声而道:“他已经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妖言惑众,肆意滥杀无辜了,如今的他已然形同废人,除了在这寺院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余生之外什么也做不了……难不成你还非得要亲眼看着他命丧黄泉,这样才能安心是吗?”
金元植一眼便从李弘彬方才的反应里笃定了那僧人就是李弘彬的生父,果不其然在他的一番劝说下,眼前的人儿这才终是渐渐地平定下了情绪。他怔怔地对上金元植的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竟泛起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红——
“……金元植。”不知沉默了多久,李弘彬才突然沉声开了口,“我好恨他。”
低沉下去的嗓音里透出一丝隐约的哭腔,手里紧握着的拳头却始终没有松开一分一毫的力道。
“我恨不得……”
“杀了他……”
听似残忍的话语之下,金元植从李弘彬愈发通红的双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悲伤和疼痛,随之泛起的晶莹泪雾更是顷刻间便狠狠地刺痛了金元植的心脏。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弘彬。
平日里的那个任性高傲脾气暴躁的美人,在此刻却脆弱无助得像个被抛弃的孩童一般,惹人怜惜。
“他在你的心里……早已被你杀死了千千万万次了,不是吗?”金元植伸手轻轻地包裹住李弘彬紧握成拳头的指尖,继续耐心地在他耳旁柔声劝道,“他终究不过是凡尘中的一粒尘埃,命数一到定会有与世长辞的一天,所以啊……放下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炙热体温,李弘彬一直紧绷着的指尖也缓缓地松下了力道。金元植低柔的嗓音仿佛透着某种令人沉沦的魔力,在让李弘彬卸下心防的同时竟也不自觉地当着他的面把压抑许久的情绪全数流露了出来。
“……金元植。”
李弘彬收起眼底的那丝倔强,用最澄净毫无掩饰的目光对上金元植的视线。
“你会骗我吗?”
透着些许哽咽的低哑嗓音顿时就击垮了金元植的那道心坎,内心泛起的那阵动容促使他将握在手里的指尖往身后一拉,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便把眼前的人儿轻柔地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假如我哪日欺骗了你……”
“那便杀了我吧。”
轻柔如羽毛般的话语就这么拨动了李弘彬的心弦,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李弘彬此生最容不得别人对他的欺骗,所以他先前才会因着母亲的事情而痛恨凡人。可倘若是撇下花界少主的身份,他终究也不过是个缺乏安全感的普通人罢了。
因为不想步母亲的后尘,所以他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感情,努力地把自己伪装成足够强大的人。
可是却终究掩饰不住……他渴望从别人身上得到关爱和温暖的那份念想。
而这一切的一切,却都被一个叫做金元植的凡人所看透在了眼里。
“反正我的这条命……早就归在你一人的手里了。”
“只要你还愿停留在我身边,那此生便不会有我提前离开你的那一日。”
自李弘彬把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那一刻起,金元植便知道自己此生定是栽在这人的手里了。所以他成为了唯一一个能读懂李弘彬的人,能在李弘彬感到落魄的时候用自己的温暖和怀抱安抚他内心不安的人。
即便是再怎么放不下过往的仇恨也罢……
可在这样的金元植面前,又叫李弘彬如何能不动心呢?
“你不可以骗我……金元植。”
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别人怀抱里的温暖的李弘彬竟对这种感觉产生了一丝莫名的眷恋,被金元植轻握在腰际的指尖也不自禁地揪住了他的衣角,随后吐出的话语里也隐约地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你绝不可以骗我。”
“绝对……”
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完全没有抗拒自己的意思,金元植不忍暗暗勾了勾唇角,继而便又握紧了包裹在掌心里的指尖,默不作声地将人儿往自己的怀里圈紧了一分。
“嗯,绝对。”
此生唯独李弘彬,是金元植绝不会负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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